【阴阳师-般血】痛觉残留
一头小鹿在森林中不停地逃窜，穿梭于草丛之中。它的步伐矫健而移动迅速，在一棵棵树间闪过。
般若悠哉地跟在它后面，嘴角挂着笑。
那头鹿宛如面临着极可怕的死神，鹿蹄下尘土飞扬，头顶的角掠过灌木丛中伸出的枝桠，用尽了全身力气逃亡。
“果然，不论是谁，在面对生命威胁时都会爆发无穷的潜力呢。”金发的少年笑着自言自语道， 他双腿轻跃，从容地再次逼近小鹿，“不过啊……有些事情是回天乏术的哟～”
不知道那位阴阳师大人可喜不喜欢鹿茸呢？想到他可能会露出不赞同却无可奈何的表情，真是可笑又有趣得很。
般若憎恶人类，但那个阴阳师姑且算个例外。
鹿跑得慢了许多，于是般若也故意放慢速度。他看起来悠闲自在，不像是个追逐猎物的狩猎者。小鹿一个急转消失在一片草丛中，般若撤去妖力，一步步靠近。
他伸出舌头，舔了舔口中的尖牙。
“差不多可以收网啦，小鹿鹿。”
他走到灌木丛后面，看到的却不是被自己的妖术制服的鹿。一个黑发少女蹲在那头小鹿面前，尖锐的指甲直接撕裂了它的脖子，然后她低下头，埋入小鹿的脖颈中。
她身后黑色翅膀有节奏地扇动着，顶端尖角发出暗红色的光。
般若看出那扇动是在给他警告，但他没放在眼里。
“这么腥气的东西也能作为食粮，小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恶心？”般若笑着问道，“第一次入口的时候，一定难受得吐了吧。”
少女抬起头，嘴角的血液顺着下巴滴落在地。
“跟你没有关系，小孩。”
般若哼笑了一声，他伸出手，少女的翅膀立即张开，她咬破自己的指尖，鲜血忽地化为利刃，擦着般若的脸射入身后的大树中。
他抚摸着脸上的伤，回头看那棵树。
大树的中心被穿了一个洞，紧接着，暗红的妖力从中间开始扩散，一点点侵蚀着树干。俯仰间，树皮逐渐脱落，最后整颗树化为碎片，轰然而倒，惊起一群鸟儿。
般若转过头，冷冷地看着她，嘴角却还挂着笑容。
“我叫你一声姐姐，可不代表我会比你小呢。”
“不过区区几十年妖龄，你却嚣张的很。”少女不以为然，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。她暗金的眸子直视着般若金灿灿的双眸，无声的模样却像是挑衅。
般若叉着腰，俯身面对着少女，缠绕在他身后的蟒“嘶嘶”地吐着信子。
“是你抢了我的猎物哦，姐姐。不知道我们两之间谁更嚣张一些呢？”
嗯……
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她的不对，少女微微翘起嘴唇，将目光移开。
般若闷笑了一声——真可爱，虽然态度糟糕了点。
“不过既然姐姐你喜欢……”
“这里是我的地盘，你不长眼地撞进来，当然是后果自负。”
……
收回前言，这女人一点都不可爱。
般若气得磨了磨牙，脸上却依然笑意盈盈：“地盘占有欲什么的，你是狗吗？”
闻言，少女的眼神冷下来，她一边来回摩挲着指甲，一边和般若无声地对视。
空气突然安静。
般若听到“嘣”地一声，有什么东西断了。
天邪鬼黄发誓，他只是来这附近找阿青妹妹的，本来还小心翼翼地躲着最近占据了这块地的那个会吸血的女鬼，可好死不死，正好撞上了她和另一只鬼打架。
一时间天昏地暗，日月无光。
“真的，两个女鬼打成这样还是我第一次见！”天邪鬼黄说道，“晴明大人，我真不知道那只女鬼是谁，我只是路个过……”
安倍晴明摆摆手，说道：“谢谢你，我了解了。”
天邪鬼黄正打算离开，晴明突然又加了一句。
“还有，他是男孩。”
安倍晴明走到侧屋里，检查了一下般若身上的伤势，并没有恶化的迹象。他的脖子上有数道抓伤，都带着轻微的毒素，刚刚已经被八百比丘尼清除了大半，已深入脏腑的却无能为力，只能用药物慢慢化解。其他的伤不存在威胁，但大大小小布满了般若的手臂和小腿，看起来异常恐怖。
“晴明大人，般若还没有醒来吗？”小白穿过半掩的门，走进来问道。它看见那个金发男孩蜷缩在床上，呼吸均匀。
“嗯，没有大碍了，他现在只是在睡觉而已。”
“呼……”小白松了一口气，“那太好了。神乐大人刚刚还在担心他呢。”
“小白，帮我照看一下他吧。”安倍晴明起身，打开虚掩的大门，“我要去调查一件事。如果般若醒来了，告诉八百比丘尼。”
“好的，晴明大人。”
小白跳上床边的木桌，蜷起身子看着他。
般若来到这已经快有半年了。
半年前晴明大人收服了这个惑乱百姓的少年，与他签订契约，当他再无害人之心时就可以放他离去。小白原以为般若会很快找借口离开，可他没有。般若安安分分地留了下来，每天都笑嘻嘻地，和神乐大人关系颇好，以至于博雅大人每次看见他就想打。小白一开始觉得他不过是在装模作样，欺骗晴明大人，可时间久了，它慢慢地发现般若似乎真的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不过自从他来了以后，附近的村民经常说有人半夜装成鬼怪来吓唬他们。
“真是个坏心眼的孩子。”小白叹了口气。
“你说什么呢，小狗？”少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。
“唔啊！！！”小白吓得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，“不要突然说话啊！不对，你早就醒了吗……不对不对！谁是狗啊！我可是尊贵的狐狸！”
般若从床上坐起来，牵动了腹部的伤，疼得又立刻倒了下去。
“好痛喔……下手真狠……”
“你和谁打架啦？伤得也太重了吧。”小白看在他可怜兮兮的模样，软下了声音，“不过晴明大人说没有大碍了，休息几天就会好。”
“不知道。不过下次遇见的时候，我一定要杀了她。”
“说什么呢你！晴明大人是不会让你去杀人……啊不，杀鬼的。何况被打成这样，被杀的应该是你才对吧。”
“没有哦，”般若笑了，胸腔刚一起伏便疼得浑身打颤，可他依然一副开心的模样，“我只是看起来伤得重而已，她要比我严重多了。”
或许是能力天生相克吧，般若封住了她的毒血。虽然没能躲过最初的那一次血袭。
般若不顾小白看怪物的眼神，笑得春光明媚。
被自己的毒反噬而死吧，嚣张的女人。
＊＊＊
吸血姬吐出一口鲜血，她半爬半挪地来到一棵大树下，用妖力在方圆五百米以内划下一个圈子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。
双手颤抖着，她忍着痛，咬破了自己的指尖。
怎么可能让她被自己的毒血反噬而死？真是天方夜谭。
十指同时流出暗红的血液，吸血姬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慢慢流失。每天放掉一部分毒血，再吸食其它动物的血液加以补充，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。只是有很长一段时间，她不能使用血袭了。
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一个和她天生相克的存在，吸血姬觉得自己是倒了大霉。
眼前渐渐模糊，耳边嗡嗡作响。她不知道结界能够支撑多久，希望在她下一次醒来之前……
……
不……
希望她还能再醒来。
＊＊＊
般若能够下床走动已是三天之后，他听小白说安倍晴明正在调查那个少女的身份。三天前黑夜山脚下的一片森林突然出现了一个血气弥漫的结界，从动物到妖魔鬼怪皆不敢靠近。
安倍晴明也没能进去，只在五十米开外远远地看了一会。
般若听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你去哪里？”小白追上来问。
般若连头也没回：“我今晚之前尽量回来。”
“八百比丘尼大人说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，别跑得太远。”
什么口气？当他是三岁小孩吗？
般若轻哼了声，嘴角的笑意不减。
不过是休息了大半年，却真的被当成圈养在院子里的狗了呢。
般若身后的黑蟒随着他妖力的回升逐渐幻化出来，他一边赶着路一边说道：“你终于醒啦？今天我们要去见那个差点把你打得灰飞烟灭的女人。”
坚硬的鳞片蹭着般若的脖子，他抿起嘴唇。
她居然没有死，还跑到了黑夜山那么远的地方。
黑夜山正弥漫着恐怖的气息，般若只能隐隐地感觉到妖力的波动，并不能确定少女的位置。他绕着山脚下的森林走了一圈，思考半晌后才决定进去。
虽然不知道她恢复得怎么样，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把握能够杀了她……
可不入虎穴，焉得虎子？
般若正朝着妖力最胜的方向走去，越是靠近，茂密的森林开始变得寸草不生，他甚至能看到一些动物的残骸。当他要踏入结界外部时，一个声音阻止了他。
“喂，别再往前了。”
般若转过头，树叶凋零的粗壮枝桠上坐着一个穿着娘里娘气的男鬼。
“再前面，就是那个小姑娘划下的地盘了。那滋味可不好受，小鬼，就连晴明大人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呢。”
般若扬起一个天真的笑容，问道：“怎么，大哥哥你认识那位阴阳师大人？”
“当然！”他突然兴奋起来，捧着自己的脸颊，差点从树上摔下，“晴明大人可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人！啊～那俊俏的脸庞，优雅的身姿，和柔美的秀发……”
“这样啊，”般若笑得满脸纯真，看着他痴痴的模样，一时间心生了戏弄的欲望，“我可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你呢，他估计是忘了你了吧？”
他闻言生气了，从树上一跃而下，凑近般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：“你凭什么这么说！晴明大人一定还记得我的！你怎么知道……等等，你难道……难道是晴明大人的式神吗！？”
“是啊～”
“你……！”他双手叉腰，气得瞪起眼来，转而又柔下了神情，“那个……晴明大人真的没有提起过我吗？”
般若“哼哼”了两声，转过去继续朝着里面走。
“再见咯，娘炮哥哥。”
“谁、谁是娘炮啊！你……等等，等一下啦，你真的要到结界里面去吗？要是你死了的话，晴明大人怪罪到我头上可如何是好？喂！别走啦！”
般若没有理他，毫无阻碍地踏进了结界之中。
“等着呀，小姐姐，我来了结你啦～”
他一边走一边轻声哼着歌，恍若周围没有浓浓的血气。结界的正中央，少女倚在大树下，呼吸漂浮微弱，蜷缩成一团。
般若停下脚步，冷冷地看着。
他和她都伤得很重。只是般若有人悉心照顾。
自己受伤昏迷时也是这幅模样吗？
“……怎么进来的？”少女感觉到有人闯入，闭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问道。
“就这么走进来的啊，小姐姐。”般若笑着回答。
“……”少女抬起头，看到他后皱眉，眼神一凛，吃力地直起身来，“是你啊……我还以为你死了……”
“我也以为你死了。”
“所以，你是来结束我的吗？”少女说完忽地捂住嘴，浑身颤抖着，暗色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里流下，滴落在枯死的草地上。
“……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呢。”般若说道。
她奄奄一息，眼底却是冷然的暗金流动。
真像啊。
这个想法突然在般若的脑海里一闪而过。
真像。
他被逼到角落，被其他妖怪殴打，被人类唾弃，被威胁挖掉双眼时，那神色……
般若喜欢将猎物逼至绝路，看他们无路可走时的绝望的眼神。
那是他自己永远都不会露出的眼神，哪怕被人用刀子抵着双瞳，也不会有的眼神。
［长得这样丑陋，你不配有这么美丽的双眼。］
［去死好了，丑八怪。］
金永远是最坚毅的颜色。里面蕴藏着多少过往，别人不得而知。
“你要杀掉我吗？”
“不哦……”般若摇摇头，“我不杀你。”他眯起金色的眸子，慢悠悠地走到少女的跟前，笑着说道：“其实我还算挺喜欢你的呢，姐姐。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问别人身份前应该先自曝姓名，不知礼节的小孩子。”
“好啦，抱歉抱歉，我叫般若，姐姐你呢？”
少女看了他一会，才回答。
“吸血姬。”
“吸血姬姐姐～”
“……”
般若蹲下来，伸出自己的胳膊。
“我们交个朋友吧？”
吸血姬扭过头，不愿看他。
“我不会喝你的血。”
“可你无法走出这个结界吧？因为害怕在最虚弱的时候被袭击。”般若没有收回手，用天真的语气说道，“这种妖气弥漫的结界，动物是不敢进来的。再不补充血液的话，你会死的哦。”
“走开。”吸血姬闭上眼睛，开始调整呼吸，“我要休息了。”
“那好，我明天再来咯。”般若无所谓地笑笑，“吸血姬姐姐喜欢什么动物的血？兔子？小鹿？或者是……”
“明天见，般若。”吸血姬觉得很累，尤其刚刚误以为他要杀了自己，所以强行逼出了动用血袭的妖力。如今她完全不想再应付这个麻烦的小孩，于是生硬地下了逐客令。
“好的～明天见，姐姐。”般若笑眯眯地点点头，对她已经走进了自己设下的圈子中而感到无比满意。
无聊的生活啊，终于有了一个新的乐趣。
＊＊＊
当吸血姬看到般若拎着一只白兔轻松自在地走进结界之中时，饥饿感和食欲如同暴风一般席卷了她的神经。
还是活的兔子。
掐断它的脖子，吸血姬扒开皮毛，咬了下去。温热的血像是包治百病的神药，让她不禁放松下来。
“够吗？”般若盘腿坐到吸血姬面前，问道。
“……不够。”吸血姬放开兔子，擦掉嘴角的痕迹。
“姐姐的胃口很好嘛，”般若嘻嘻一笑，“估计很快就能痊愈了吧，身体内部的伤。”
“你还好意思提这个？”她的眼神冷下来。
“别生气啦，吸血姬姐姐，你下手也没轻多少。”般若指了指他脖颈上的伤，三道可怕的抓痕附在他白皙的皮肤上，有些触目惊心。
“而且还是你先动的手。”般若皮笑肉不笑地又加了一句。
嗯？
好像是她不对……
吸血姬轻咳一声，移开视线：“我说过，后果自负。”
“好～”他拖长了声音，张大金眸看着她。
“你放我一命，目的是什么？”
“唔，没什么目的呢。”
“不要撒谎。”
“好啦，其实是想让姐姐你陪我玩。”般若眯眼一笑。
“……你当我傻？”
“真的，我实在是太无聊了。”
“我可不是你的玩具。”
“是玩伴啊。”
“……”
“陪我玩吧，姐姐。”般若歪着脑袋，故作一派天真，“反正短时间内你无法走出这个结界，干坐在这里多无趣。”
吸血姬突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，可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。她站起身，妥协道：“可以是可以，但你不能得寸进尺。”
“好～姐姐你要去哪里？”他像个小孩子般乖声答应，也起身跟上。
“我要去洗澡。”
“附近有小溪吗？”
“别跟着我。”
“我不会看你的。”
“……”
吸血姬脱下带着血迹的衣服，慢慢踏入溪中。凉得彻骨的水扫过她的小腿肚，她收起背后的翅膀，全身浸下去。
般若坐在岸边的石头上，背对着她。
“姐姐你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呢？我明天给你带一件吧。”
“我不要你的东西。”
“就当做赔礼啦。”
“我不要。”
“真是不可爱。”般若鼓起嘴，下意识想要转过身，然后被吸血姬的杀气威胁着又扭了回去。
“朋友之间要真诚一点啊。”
“我跟你才不是朋友。”
“但是姐姐你都答应要跟我玩了啊。”
“这种不可靠的约定，等我恢复了妖力就会失效。”
“怎么这样……”般若皱起眉头，抱住自己的膝盖，“我会很伤心的，姐姐……”
吸血姬撩起水，擦拭着自己的肩膀。
“别装模作样了，这种把戏只会对人类有用。”
“……好吧。”般若恢复到平时自若的表情，尽管吸血姬看不见，“说的很对，人类往往都会中招。”
就像那个没什么表情的小妹妹——哦不，应该是“神乐大人”一样。
“姐姐以前是人类吗？”
般若摇着腿，不在意地问道。
水声停了一瞬，然后是穿衣服的声音。结界里连小鸟也没有，周围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簌簌作响，般若几乎能听见自己轻盈的呼吸声。
少女没再回答他的话。
“姐姐以前，是人类啊。”
般若一笑，从大石头上跳下来，跟上已经走到前面去的吸血姬。
“姐姐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？”
也跟我一样吗？活在自卑与不甘里。
还是和普通的人类一样呢？有幸福美满的家庭。
“今天到此为止，你走吧。”吸血姬没有回答他，而是下了逐客令。
“诶？为什么？”般若不开心地嘟起嘴。
“我累了，需要休息。”
“那我明天再来了哟～”
吸血姬皱起眉头，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“如果你还不感到厌倦的话，尽管来吧。”
“不会哦，我是不会厌倦姐姐的。”般若笑着说道，毫不掩饰地示好。
吸血姬像赶瘟神一般朝他摆了摆手。
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，遇上这么个家伙。
“明天别再带兔子了。”
“好～”
—未完待续—
评论(7)